二十八年春季,沒有冰。梓慎說:“今年宋國和鄭國恐怕要發(fā)生饑荒了吧!歲星應當在星紀,但已經過頭到了玄枵。這是因為要發(fā)生天時不正的災荒,陰不能戰(zhàn)勝陽。蛇乘坐在龍的上邊,龍是宋國、鄭國的星宿,所以宋國、鄭國必然發(fā)生饑荒。玄枵,虛宿在它的中間。枵,是消耗的名稱。土地虛而百姓耗,不發(fā)生饑荒才怪呢!”
夏季,齊景公、陳哀公、蔡景侯、北燕伯、杞文公、胡子、沈子、白狄到晉國朝見,這是由于在宋國那次結盟的緣故。齊景公準備出行,慶封說:“我們沒有參加結盟,為什么要向晉國朝見?”陳文子說:“先考慮事奉大國而后考慮財貨,這是合于禮的。小國事奉大國,如果沒有得到事奉的機會,就要順從大國的意圖,這也是合于禮的。我們雖然沒有參加結盟,豈敢背叛晉國呢?重丘的盟會,不可以忘記啊。您還是勸國君出行!”
衛(wèi)國人討伐甯氏的親族,所以石惡逃亡到晉國。衛(wèi)國人立了他的侄兒石圃,以保存石氏的祭祀,這是合于禮的。
邾悼公前來朝見,這是按時令而來朝見。
秋季,八月,舉行大雩祭,這是由于發(fā)生了旱災。
蔡景侯從晉國回國,路過鄭國。鄭簡公設享禮招待他,蔡景侯表現(xiàn)得不恭敬。子產說:“蔡侯恐怕不能免于禍難吧!以前經過這里的時候,國君派子展去到東門外邊慰勞,但是他很驕傲。我認為他還是會改變的。現(xiàn)在他回來,接受享禮而顯得怠惰,這就是他的本性了。作為小國的國君,事奉大國,反而把怠惰驕傲作為本性,將來能有好死嗎?如果不免于禍難,一定由于他的兒子。他做國君,淫亂而不像做父親的樣子。僑聽說,像這樣的人,經常會遇到兒子來作亂?!?/p>
孟孝伯去到晉國,這是由于報告為“宋之盟”的緣故而將到楚國去。
蔡景公去到晉國的時候,鄭簡公派游吉去到楚國。到達漢水,楚國人讓他回去,說:“在宋國的那次結盟,貴國君王親自參加?,F(xiàn)在大夫前來,寡君說大夫暫且回去,我將要派傳車奔赴晉國詢問以后再告訴您。”游吉說:“在宋國的那次結盟,貴國君王的命令將要有利于小國,而也使小國安定他的國家,鎮(zhèn)撫它的百姓,用禮儀承受上天的福祿,這是貴國君王的法令,同時也是小國的希望。寡君因此派吉奉上財禮,由于年來多難,特向下級執(zhí)事聘問?,F(xiàn)在執(zhí)事命令說:你怎么能參與鄭國的政令?一定要讓你們國君丟掉你們的疆土和守備,跋山涉水,冒著霜露,以滿足我國君王的心意。小國還想期望貴國君王賜給恩惠,哪里敢不唯命是聽?但這不符合盟書的話,而使貴國君王的德行有缺失,也對執(zhí)享有所不利,小國就害怕這個。否則,還敢怕什么勞苦呢?”
游吉回國,復命,告訴子展說:“楚王將要死了。不修明他的政事德行,反而在諸侯那里貪圖進奉,以達到自己的愿望,想要活得長久,行嗎?《周易》有這樣的情況,得到《復》卦變成《頤》卦,說‘迷路往回走,不吉利。’這說的就是楚王吧?想實現(xiàn)他的愿望,而放棄了本來的道路,想回去沒有了歸路,這就叫‘迷復’,能夠吉利嗎?國君就去吧,送了葬回來,讓楚國痛快一下。楚國沒有近十年的時間,不能爭霸,我們就可以讓百姓休息了?!瘪栽钫f:“今年周天子和楚王都將死去。歲星失去它應有的位置,而運行在明年的位置上,要危害鳥尾,周朝和楚國要受災禍?!?/p>
九月,鄭國的游吉去到晉國,報告說按照在宋國的盟誓將要去楚國朝見。子產輔助鄭伯去到楚國,搭了帳篷而不筑壇。外仆說:“從前先大夫輔助先君到四方各國,從沒有不筑壇的。從那個時候到今天也都沒有改變?,F(xiàn)在您不除草就搭起帳篷,恐怕不可以吧!”子產說:“大國君臣去到小國,就筑壇;小國去到大國,隨便搭個帳篷就行了,哪里用得著筑壇?僑聽說過:大國君臣去到小國有五種好處:赦免它的罪過,原諒它的失誤,救助它的災難,贊賞它的德行和刑法。教導它所想不到的地方,小國不困乏,想念和順服大國,好像回家一樣,因此筑壇來表揚它的功德,公開告訴后代的人,不要怠情于修德業(yè)。小國去到大國有五種壞處:向小國掩飾它的罪過,請求得到它所缺乏的東西,要求小國奉行它的命令,供給它貢品,服從它的隨時發(fā)出的命令。不這樣,就得加重小國的財禮,用來祝賀它的喜事和吊唁它的禍事,這都是小國的禍患,哪里用得著筑壇招來它的禍患?把這些告訴子孫,不要招來禍患就可以了。”
齊國的慶封喜歡打獵而嗜好喝酒,把政權交付給慶舍,就帶著他的妻妾財物遷到盧蒲嫳家里,交換妻妾而喝酒。幾天以后,官員們就改到這里來朝見。慶封讓逃亡在外而知道崔氏馀黨的人,如果前來報告就允許他回國,所以就讓盧蒲癸回來。盧蒲癸做了慶舍的家臣,受到寵信,慶舍就把女兒嫁給了盧蒲癸。慶舍的家臣對盧蒲癸說:“男女結婚要區(qū)別是否同姓,您卻不避同宗,為什么?”盧蒲癸說:“同宗不避我,我怎么能獨獨避開同宗?比如賦詩時的斷章取義,我取我所需要的就是了,哪里知道什么同宗不同宗?”盧蒲癸又對慶舍說起王何而讓他回來,兩個人都受到了慶舍的寵信。慶舍讓他們拿著武器寢戈作為隨身警衛(wèi)。
卿大夫在朝廷辦公務用餐,每天有兩只雞,管伙食的人偷偷地換成鴨子。送飯的人知道了,把肉都拿掉而只將肉湯送上來。子雅、子尾生氣。慶封告訴盧蒲嫳。盧蒲嫳說:“把他們比成禽獸,我睡在他們的皮毛上了?!庇谑蔷团晌鰵w父告訴晏平仲。晏平仲說:“嬰的一伙人不足以使用,聰明也出不了主意。但是決不敢泄露這些話,可以盟誓?!蔽鰵w父說:“您已經這樣說了,哪里還用盟誓?”又告訴北郭子車。子車說:“各人都有不同的方式事奉國君,這不是佐所能做到的?!标愇淖訉﹃悷o宇說:“禍難將要發(fā)生了,我們能得到什么?”陳無宇回答說:“可以在莊街上得到慶氏的木頭一百車?!标愇淖诱f:“可以謹慎地保守住就行了。”
盧蒲癸、王何為進攻慶氏而占卜,把卦像給慶舍看,說:“有人為攻打仇人而占卜,謹敢奉獻卦像?!睉c舍說:“攻下了,見到血?!倍荆?,慶封在萊地打獵,陳無宇跟從。十七日,陳文子派人召喚陳無宇回去,陳無宇請求說:“無宇的母親病了,請求回去?!睉c封占卜,把卦像給陳無宇看,陳無宇說:“這是死的卦像。”捧著龜甲而哭泣,于是就讓他回去了。慶嗣聽到這件事,說:“禍難將要發(fā)生了?!备嬖V慶封說:“趕快回去,禍難必然發(fā)生在秋祭的時候,回去還來得及?!睉c封不聽,也沒有改悔的意思。慶嗣說:“他要逃亡了,能夠逃到吳國、楚國就是僥幸?!标悷o宇渡過河,就破壞了渡船撤毀了橋梁。
盧蒲姜對盧蒲癸說:“有事情而不告訴我,必然不能成功?!北R蒲癸告訴了她。盧蒲姜說:“我父親性情倔強,沒有人勸阻他,反倒不出來了。請讓我去勸阻他。”盧蒲癸說:“好。”十一月初七日,在太公的廟里舉行秋祭,慶舍將親臨主持祭祀。盧蒲姜告訴他有人要發(fā)動禍亂,而且勸他不要去。他不聽,說:“誰敢這么干?”就去到太廟參加祭祀。麻嬰充當祭尸,慶奊充當上獻。盧蒲癸、王何手拿寢戈,慶氏領著他的甲士圍住公宮。陳氏、鮑氏的養(yǎng)馬人表演,慶氏的馬容易受驚,甲士都解甲系馬而喝酒,同時看戲,到了魚里。欒氏、高氏、陳氏、鮑氏的徒兵就穿上了慶氏的皮甲。子尾抽出槌子,在門上敲了三下,盧蒲癸從后邊刺慶舍,王何用戈對他猛擊,打下了慶舍的左肩。慶舍還能攀著廟宇的椽子,震動了棟梁,把俎和壺向人扔去,殺死了人才死去。盧蒲癸等人就殺死了慶繩、麻嬰。齊景公恐懼,鮑國說:“臣下們是為了君王的緣故。”陳須無帶著齊景公回去,脫去祭服進了內宮。
慶封回來,碰到報告動亂的人。十九日,攻打西門,沒有攻下?;剡^來攻打北門,攻下了。進城,攻打內宮,沒有攻下。返回來,列陣于大街上,慶封請求決戰(zhàn),沒有得到允許,就逃亡到魯國來。慶封把車子獻給季武子,美麗光亮可以作鏡子。展莊叔進見季武子,說:“車很光亮,人必然憔悴,無怪乎他要逃亡了?!笔鍖O穆子設便宴招待慶封,慶封先遍祭諸神。穆子不高興,讓樂工為他誦《茅鴟》這首詩,他也不明白。不久以后齊國人前來責問,慶封又逃亡到吳國。吳子勾馀把朱方封給了慶封,他聚集了族人住在那里,比以前更富有。子服惠伯對叔孫穆子說:“上天大概要讓壞人富有的,慶封又富有起來了。”叔孫穆子說:“好人富有叫做獎賞,壞人富有叫做災殃。上天恐怕是降災于他了,將要讓他們聚集而一起被殺盡吧!”
十一月二十五日,周靈王逝世。沒有發(fā)來訃告,《春秋》也沒有記載,這是合于禮的。
崔氏那次動亂,公子們各自逃亡,所以鉏在魯國,叔孫還在燕國,賈在句瀆之丘。等到慶氏逃亡,把他們都召了回來,為他們準備了器物用具并且發(fā)還給他們封邑。另外封給晏子邶殿邊上六十個城邑,晏子不接受。子尾說:“富有,是人所需要的。為什么獨獨您不要?”晏子回答說:“慶氏的城邑滿足了欲望,所以逃亡。我的城邑不能滿足欲望,加上邶殿,就滿足欲望了。滿足了欲望,離逃亡就沒有幾天了。逃亡在外邊連一個城邑都不能主宰。不接受邶殿,不是討厭富有,而是恐怕失去富有。而且富有,就像布帛的有一定寬度。給它規(guī)定幅度,讓它不能改變。百姓,總是想生活豐厚,器用富饒,因此就要端正道德,而加以限制,讓它不要不夠,也不要過分,這叫做限制私利。私利過了頭就會敗壞。我不敢貪多,就是所謂限制私利?!饼R景公賜給北郭佐六十個城邑,他接受了。賜給子雅城邑,他婉辭了大多數(shù)而接受了少數(shù)。賜給子尾城邑,他接受之后又奉還了。齊景公認為子尾忠誠,所以子尾很得寵信。
把盧蒲嫳放逐到齊國北部邊境。齊國人接著求取崔杼的尸體,準備戮尸,但沒找到。叔孫穆子說:“一定找得著的。武王有十個治世之臣,崔杼難道能有嗎?不到十個人,不足以安葬?!边^了不久,崔氏的家臣說:“把他的大玉璧給我,我獻出他的棺材?!币虼司驼业搅舜掼痰氖w。十二月初一日,齊國人遷葬莊公,停棺在正寢。用崔杼的棺材裝著崔杼的尸體放在街上示眾。國內人們都知道,都說:“這是崔杼。”
由于“宋國之盟”的緣故,魯襄公和宋平公、陳哀公、鄭簡公、許悼公到了楚國。魯襄公經過鄭國,鄭簡公不在國內,伯有到黃崖慰勞,表現(xiàn)得不恭敬,穆叔說:“伯有如果在鄭國沒有罪,鄭國必然有大災禍。恭敬,是百姓的主宰,現(xiàn)在丟棄了它,如何能繼承祖宗保持的家業(yè)?鄭國人不討伐他,必然要遭到他的災禍。水邊的薄土,路邊積水中的浮萍水草,用來作祭品,季蘭作為祭尸,這是由于恭敬。恭敬難道能丟棄嗎?”
到達漢水,楚康王死。魯襄公想要回去。叔仲昭伯說:“我們是為了楚國,哪里是為了一個人?繼續(xù)走吧!”子服惠伯說:“君子有長遠考慮,小人只看到眼前。饑寒都顧不上,誰有工夫顧到后果?不如暫且回去吧。”叔孫穆子說:“叔仲子可以被專門任用了,子服子,是剛剛開始學習的人?!皹s成伯說:“長遠打算的人是忠誠的。”魯襄公就繼續(xù)前往楚國。宋國的向戌說:“我們是為了一個人,不是為了楚國。饑寒都顧不上,誰能顧得上楚國?姑且回去而使百姓休息,等他們立了國君再戒備他們?!彼纹焦突厝チ?。
楚國的屈建死,趙文子去吊喪好像對待盟國一樣,這是合于禮的。
周朝的使者來魯國通知喪事,問他周天子死去的日期,用十二月十六日作為回答,所以《春秋》也這樣記載,用以懲戒過錯。